與我們的本師連結——來自一行禪師的信

去年秋天,一行禪師給所有弟子寫了這封信,因為他的健康開始變弱。儘管Thay沒有足夠的力量進行佛法開示,但他仍能口述和編輯這封信。

這封信譯自越南語,這樣每個人都能理解Thay關於梅村傳承如何闡述“信仰修習”和“佛陀”的形象的豐富而深刻的衷心教導。

Thay教導我們如何保持修行的真實與活力,如何不將佛陀視作神而是我們的“本師”、我們的知己。


芳溪舍
2014年9月27日

親愛的孩子們:

當Thay十六歲進入寺院時,通常稱釋迦牟尼佛為我們的“本師”。但那時Thay遇見的佛陀不太像一位老師,而更像一個傳奇角色——一位異於常人的有著巨大的精神力量和神通的人。我們遇見的既不是原始佛教的佛陀,也不是上座部佛教的佛陀。原始佛教的佛陀是一位過著簡單生活的老師:會將坐墊放置地上,坐著參加佛法分享,會與其他僧侶一起用齋,開示佛法。但這不是我們在寺院看到的圖景。我們稱佛陀為“我們的老師”,而實際上我們與釋迦牟尼之間有著巨大的距離。釋迦牟尼是一個神聖、奇蹟般的形象。幾十年以後,Thay才發現一位本師的真實形象,一位真正的本師。正如我們談及有我們自己的祖庭或根本傳承,我們每個人也都有一位本師。

所以,幾十年後,當Thay發現佛陀究竟是誰以後,夢想著寫一本書,讓人們不將佛陀視作不可思議的神,而是一位真實的老師。Thay開始全心全意地寫作《故道白雲》,將佛陀從光環與神秘中解放出來,這樣他就可以清晰地作為一個人、一位我們可以親近的老師示現。對Thay來說,寫作《故道白雲》是巨大的福報。它幫助塑造了一位生活簡單、以智慧和慈悲而非神力解決他所面臨的挑戰的老師形象。

Thay十六歲遇到的佛陀是密宗的佛陀。那時的越南寺廟每天有兩節誦經。早課完全是密宗的,我們唱咒,包括楞嚴咒、大悲咒和其他十小咒。晚課是誦淨土宗的《阿彌陀經》。當我們修習念阿彌陀佛時,釋迦摩尼佛的形象逐漸消退。站在淨土教義的阿彌陀佛形象前,Thay沒有機會遇見自己的本師。然而Thay當時決意修習,菩提心如此強大,有如此深的渴望決意修行和轉化,所以即使Thay遇見的佛陀很遙遠,仍能接受。更重要的是,祖師為我們選擇的每天早課的《楞嚴咒》,感人至深。每一位讀過此咒的沙彌和沙彌尼都由衷地感動。此咒講述了阿難尊者立志成佛覺悟眾生。每次誦讀都喚醒了內在深深的感動,指引著Thay的道路,因而沒有看到自己所受教育的矛盾和灌輸性。

序文中非常感人的段落如:

願今得果成寶王  還度如是恒沙眾
將此深心奉塵刹  是則名為報佛恩

當一名年輕僧尼讀到此文,都會深受感動。阿難尊者當時也是一名年輕僧人。過去,Thay只知道聽聞背誦這樣的段落,看不見其中的矛盾。也包括這四行:

伏請世尊為證明  五濁惡世誓先入
如一眾生未成佛  終不於此取泥洹

Thay用了幾十年深觀最後一句話才明白,這是不真確的。這句話在說,一旦我們證得涅槃,我們便到了一個無需再做任何事的地方,只是休息和享受。這樣的話,證得涅槃就是一件不對的事情了,因為我們無法再做覺悟有情的工作;一旦我們實現涅槃,我們所需做的便只是享受。這是關於涅槃的一個非常錯誤的觀點。原則上,當我們擁有深刻的洞見,我們便能觸碰無生無滅、無來無去、無有無無的本性,那便是安詳、從容、幸福的世界——那即是涅槃。如果我們自己無法享受這些,我們如何有足夠的力量持續覺悟眾生?因此,說“我不入涅槃,因為我需要留在世間,承擔世間的所有苦難以便幫助眾生解脫”是完全錯誤的。但Thay曾經意識不到,因為彼時仍是一名年輕僧人。

這些錯誤的認知來自很多對涅槃的誤解。例如,存在有餘涅槃和無餘涅槃。無餘涅槃沒有五蘊。但如果涅槃中沒有五蘊,我們如何體驗涅槃的安詳、平靜和喜悅?有餘涅槃是已證道涅槃,但仍有身體和五蘊。我們認為,當我們仍有含納五蘊的身體,我們仍會頭疼或胃痛,我們的腿會累,手臂可能疼,所以說它是有餘涅槃。這是看待事物的一種非常錯誤的方式。這種觀看方式暗示了幸福與痛苦是兩種彼此互不需要的完全獨立分別的東西:快樂可以獨立存在,不需要痛苦;痛苦也可以不需要幸福而存在,這是看事物的二元方式。根據佛教的相即的智慧,這是不正確的。

佛教中,有五蘊和五取蘊的區別。事實上,五蘊是奇妙的,但如果我們執取五蘊並說五蘊是我們或屬於我們,那麼五蘊就變成了五取蘊。Upādāna是指取或所取。涅槃並非一個沒有五蘊的地方,而是不執取五蘊。五蘊是很奇妙的東西,就像佛陀的五蘊一樣。

剛出家的年輕人根據密宗,在《楞嚴咒》的序中,會遇見如下的釋迦牟尼佛的形象:

“爾時世尊從肉髻中涌百寶光。光中涌出千葉寶蓮。有化如來坐寶花中。頂放十道百寶光明。一一光明皆遍示現十恆河沙。金剛密跡擎山持杵遍虛空界。大眾仰觀畏愛兼抱求佛哀祐。一心聽佛。無見頂相放光如來宣說神咒。”

在原始佛教和上座部佛教中,從來沒有這種視覺上的形象化。佛陀不是一個與人類如此遙遠的不可思議的帶著光環的神。在密宗傳統中,這些護法神是追隨佛陀並誓願捍衛佛法的藥叉大將。護法神的形象是某人手持金剛杵,金剛杵具備摧毀任何膽敢謗法的人的力量。想到遍佈十方的佛陀的光環和所有護法神揮舞著金剛杵,大家便很害怕,也充滿了極大的尊敬和愛戴。所以當佛陀宣講《楞嚴咒》,每個人都悉心聆聽。這就是密宗佛教。

在越南我們稱自己的寺院為禪寺,但實際上大多數寺院都在修習密宗和淨土宗。早晨他們念咒,晚上誦《阿彌陀經》。坐佛放光的形象、遍佈十方的護法神、誦念神咒二十分鐘——這樣的圖景不再是我們時代的年輕人相信的了。猶如一位續著鬍鬚、坐在雲端、決定世間每一個人的命運的老者造物主神的形象,也不再是今日年輕一代會相信的。然而每天清晨我們仍在念誦這樣的文本,仍然在神化。那樣的佛陀如何適應我們的時代?在收錄《阿難尊者發願偈》和《楞嚴咒》序文中,有一行這樣讚譽《楞嚴咒》:

首楞嚴王世稀有   銷我億劫顛倒想  不歷僧祇獲法身

“錯誤的認知”是“顛倒”的知見。例如,當我們說黑,實際上是白,或將苦說為樂,或誤將無常作常,將無我視作我,這些便是“錯誤的認知”或“顛倒的知見”。“顛倒”一詞也在《心經》中有所體現:菩薩遠離顛倒夢想。

四種常見的錯誤知見(四顛倒)是:

不淨,我們認為是淨
苦,我們認為是樂
無常,我們認為有常
無我,我們認為有我

這是過去的僧侶教條地教導我們的“四顛倒”。在《四念住》中——身、受、心和心的對象——我們如實觀身,如實觀受,如實觀心,如實觀法。我們也被教導為將身體視作不淨的,只會帶來苦。我們被告知身體不淨,感受皆苦,心是無常,心的對象無我。我們死記硬背並被灌輸著去相信。“觀身不淨、觀受是苦、觀心無常、觀法無我。”這成為了一種不可被質疑的永恆真理。在十二支緣起中,感受皆苦。但如果感受只有苦,它們如何導致執著?肯定有悅受,人們才能生起執著。

佛陀住世時,已有法身(dharmakāya)之說。一天,佛陀拜訪即將往生的瓦加里 (Vakkhali) 並問他:

「瓦加里,你有什麼遺憾的事嗎?」

「世尊,沒有其他事情讓我遺憾。只是有一件事——我病得太厲害,無法去看世尊及聽世尊在靈鷲山說法。」眾所周知,瓦加里已經執着於佛陀了,因此,佛陀不允許他成為他的侍者。

於是,佛陀說:「瓦加里,這個肉身是無常的,瓦解是自然的事。如果你有佛陀的法身,那麼你就不會缺少任何東西,就沒有什麼遺憾了。」

這段對話表明,在佛陀住世時便已有“法身”一詞。我們通常將法身理解為四聖諦、八正道、七覺支的教導,以及能夠幫助我們離苦、滋養自己和他人、從纏縛中解脫、轉化苦難、真正利益眾生和世界的修習方法。那時,還沒有僧身的表述。我們要等兩千年後在梅村談到僧身。佛身、法身、僧身,其中僧身極其重要。作為一名僧尼,如果沒有僧身,你無法實現自己的誓願。這也是為什麼釋迦摩尼證悟後的第一件事便是找到朋友形成一個六個人的僧團。佛陀很清楚地看到,沒有僧身,佛陀的事業便無法實現。

年輕的僧尼剃度初時,有很強大穩固的菩提心。他們發願修習成為一位合格的出家人,自覺覺他。他們發願成為一位為自己和修習團體帶來安詳、喜悅、解脫的出家人。我們應建立能幫助在家修行者通過修習從他們的痛苦中療癒、轉化和解脫的僧身。阿難尊者在《楞嚴咒》的發願偈很感人,這是他的理想,也是每一位希望成為合格的出家人的理想。

怡山禪師寫的發願文也表達了同樣的理想。從此文我們看到一位立志成為大法師以用各種方式利益世界的年輕僧尼的理想。最初的一些年,我們的很多人都以願心滋養自己。然而,除非我們有機會學習如何處理我們的感受與痛苦的情緒,如何培植喜悅和幸福來滋養自己,如何通過悉心聆聽和愛語與兄弟姐妹重建溝通——直到我們學會這所有,否則我們無法建立我們的僧身。沒有這些最基本的方法,我們無法實現作為一名僧侶的宏願。我們很多人都有機會在佛學院學習,然而不管是初級、中級還是高等佛學,老師並不教導這些最基礎的修習,而只是教授宗教教義,讓我們用心學習並傳承給下一代。這是教條的學習方式,我們必須改變它。佛法老師必須教導呼吸、走路和坐的方式,教導如何處理憤怒、悲傷、仇恨與嫉妒等心行,如何處理我們的傷痛與苦難,平復我們的感受與強烈的情緒。一旦我們自己知道如何面對這些,我們就能幫助我們的兄弟姐妹,然後也能幫助我們的學生。

只有當我們懂得如何通過愛語和悉心聆聽帶來和解、重建溝通,我們才真正建立了僧身。僧身是實現我們作為出家人內心深處的渴望的基本方式。我們不能在佛學院學習這些,甚至年長的僧人或佛法老師也不知道如何修習這些,這是一種真正的缺陷。因而即便只有三四位僧人一起生活,他們也無法與彼此和諧共處: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不同理想。在出家人的日常生活中,我們只是回應寺廟的虔誠的儀式需要,尋求物質和情感滿足。能夠呼應這些需求的僧侶能比別人活得更輕鬆,尤其當他們能進行很好的唱誦與儀軌時,其他僧眾則開始嫉妒這些有能力的人。

最後,多數僧尼只希望成為一座寺院的方丈,有穩定的財政營收,照顧寺院,訓練新的出家人繼續回應這些儀式和葬禮需要。像這樣生活我們永遠無法實現我們的理想——它會一直只是個理想。每天清晨我們唱誦《阿難尊者發願偈》,唱誦《怡山發願文》,而我們卻無法實現自己的理想。這是95%的出家人面臨的情況,他們最終成為了儀式僧人。很多僧人在佛教等級制度中拿到了重要職位和特殊頭銜。

只有不到1%的小部分僧侶成為學者。學者是很有價值的存在,但仍無法建立僧團幫助人們從痛苦中解脫出來。越南近代史中有很多高僧大德有能力建立僧團幫助人們從苦難中解脫,包括在平定十塔寺的福慧禪師(Phước Huệ);順化般羅密寺的方丈智守禪師(Trí Thủ);西貢印光寺的南越佛法學院總監善和禪師(Thiện Hòa);福厚寺的方丈善華禪師,蓮海佛教學院的智淨禪師 (Trí Tịnh);海潮音比丘尼 (Hải Triều Âm)和釋清慈禪師 (Thích Thanh Từ),這兩位還在世。

請看清楚越南佛教今天的狀況以幫助自己醒覺。出家人的目標不是物質享受或情感慰藉,而是成為一位能夠建立僧團、幫助世界、實現一名僧人的本職的出家人,滋養和實現我們最初的強大的菩提心。

第一種理解法身的方式,正如原始佛教呈現的:佛陀的基本教導,處理痛苦、培植喜樂的修習方法,為度眾生覺悟自己。在原始佛教中,法身即指此,只有在我們知道如何傳承給後代時才能存續。

然而當我們來到公元5和6世紀的瑜伽行派(Yogācāra),這裡開始了清淨法身毘盧遮那佛的理念。在這裡,法身不再指修習的方法,而實際成為了宇宙身,法界身。佛陀不再是理解與行動,而是宇宙本身。如果我們悉心聆聽風的聲音和鳥兒的歌唱,觀想每朵花、植物和鳥兒,我們會明白所有這些現象都在教導佛法。如果我們知道如何聆聽,我們會聽到四聖諦、八正道、五力、七覺支的教導。佛陀仍在那裡,從未滅,他仍然通過宇宙萬物開示佛法。從這個意義上來說,佛陀即是宇宙,佛陀也是創造宇宙的造物主。這將法身的概念導向了近似有神論宗教神的概念。這有它好的方面,因為這為大乘佛教帶來了重要的鼓舞源泉。紫竹、黃河、圓月、白雲,都是法身具體的顯化。所有這些美妙的現象都在開示佛法。這是大乘佛教詩意的精神。

然後還有理解 「報身」(sambhogakāya) 的方式。在 瑜伽行派,佛陀被視作一個有大行願和無盡福德的人。佛陀的身體約1.8米高,這個報身如此小,似乎是不可能的,所以我們想像佛陀的報身有100尺高。但是只有那些有天眼的人才看得到。三十二相和八十二種好都非常美妙,佛陀在諸天。那才是真正的佛陀,這個微小到甚至不足兩米的以蓮花坐姿坐在森林中的坐墊上的人,只是佛的化身而已——並非真正的佛陀。我們可以從《法華經》中看到這種影響:佛陀不只是坐在靈鷲峰開示佛法的釋迦摩尼佛。他有無數化身遍佈虛空。必要時,佛陀可以從十方虛空召回億萬化身,這個小小的佛的軀體並不重要。人們被這些觀念和這種觀看法身、報身的方式席捲,因而輕看佛的肉身。

Thay在長詩《四月》中寫下一行:“小花從未停止歌唱”。森林深處的花也是佛的法身,那些花也從未停止過開示與歌唱。這一行也源自佛的法身觀念的影響。

佛陀是宇宙;宇宙是一個身體,法界身是宇宙身。這也是正確的。所有的雲朵、波浪都有大海身。一朵雲不只是一朵雲,一個波浪不只是一個波浪。雲與河流都是大海,他們有自己的海洋身。這是真理。所以這也是為什麼一名年輕的出家人剛進寺院時,他或她不會遇見作為人的佛陀,而是清淨法身毘盧遮那佛、圓滿報身盧舍那佛。在過堂飯前的供養文中,我們都要持吉祥手印,然後持誦供養文供養清淨法身毘盧遮那佛、圓滿報身盧舍那佛和釋迦牟尼佛的億萬化身。

Thay記得有一次在西貢的印光寺,有很多大學生包括芝、然、碧、鳳女士,還有柏楊、慧楊、照、康、強哥來拜訪清慈法師。清慈法師那時還很年輕,還未開始學習禪宗。那時Thay寫了很多傳承自李和陳朝的越南禪宗祖師的偈頌,並送給清慈法師。那時的清慈法師還是一位很年輕的法師。他非常喜歡這些偈子,從此開始對禪宗感興趣。

那天Thay坐著聆聽清慈法師和他的弟子交流。鳳女士(真空法師)問:“Thay,你教導身體不淨,有糞、血、汗,我們不應執著於身體。當我深觀,我看到Thay的身體也是糞、血、唾液,但為何我們仍然尊敬與愛著?”清慈法師笑了,但沒有對這位大學生說什麼。這個問題呈現了不淨觀並非總是有效的。儘管我們的嘴巴不斷機械地說著:“身不淨”,“身不淨”,我們的心仍未改變並仍執著於身體。同樣的情況也適用於當我們重複其他短句如“受是苦”。這就像吃辣椒,我們知道辣椒真的很辣,但我們還是吃著。

Thay記得有一天當阿鳳、然、芝、碧、娥等人來Grall醫院探望清慈法師時,她們看到他有一盒餅乾。年輕女士們相互望著:“Thay不知道餅乾裡面有雞蛋和奶油。如果我們讓Thay吃了,我們就犯錯了,所以我們吃掉這些餅乾吧,這樣Thay就吃不了,然後我們就沒有犯錯了。”所以她們打開餅乾吃掉了。他們把吃剩的餅乾帶回家,這樣Thay就吃不到了。曾經,Thay一行禪師在普林斯頓大學,有一天離開屋子時未關窗。當他在外時,一隻松鼠從楓樹上爬進了房間,打開了一盒餅乾,幾乎全吃完了。Thay回來時,沒剩下多少餅乾。也許,就像阿鳳等,松鼠也擔心Thay會因為吃餅乾而破了某種戒。

起初,關於不淨的教導是對淨的觀念的解藥。然後我們相信不淨是究竟真理而忘了它只是一劑藥而已。當我們說“受是苦”是指你快樂的感受並非真正的樂受,它們也是苦。你所感受的看上去也許是喜悅,但實際上就像所有的感受那樣,喜悅也與痛苦深刻地相連。我們對“受是苦”的教導變得教條。然而我們非常清楚地知道,佛教教導至少有三種感受:苦受、樂受、中性感受。我們為何這樣給自己洗腦?我們似乎並未意識到,苦樂相連。沒有一者,便無另一者。例如,如果我們不感到冷,當我們穿上溫暖的大衣時就體驗不到快樂。沒有受苦的背景,我們無法體驗喜。兩者相即。這是大乘佛教中很重要的東西。大乘佛教重新發現了很多原始佛教已埋藏、上座部佛教未看到的珍寶。

長期以來,我們在寺院的學習和訓練都是在這種灌輸的狀態下進行的。然而佛教是一個非常開放的傳統,它教導我們應用自己的智慧辨識我們的所學。我們不應像鸚鵡一樣學習,或被教條困住,即使學習的是不淨、苦、無常和無我的。

過去作為一位年輕法師,由於批判性的開放的心,Thay看到了很多自己對經文不太舒服的地方,更不用說評註,有很強的灌輸教化的成分。對祖師尊敬有加的人可能不敢說什麼。但是歷史上總是有很多禪宗大師如臨濟大師會大吼:「癡人!爾要出三界什麼處去?」(“你們這些癡人,想離開三界?一旦離開了三界,你們又能去哪裡?”) 佛教的傳統總有智慧的學者與革命家。因為尊重與虔敬,當Thay看到經文和評註中的錯誤時,不會糾正它們,而是找到方式去證明,因為Thay不敢改動任何東西,也不敢說祖師錯了。但最近幾十年,Thay不再害怕。Thay年事已高,必須說出自己看到的。這也是為什麼在過去五六個冬安居中,Thay坦率地說出了自己看到的問題,即使是最基本的經文,例如心經。Thay這樣做,尤其是當在原始佛經中發現如金子翡翠般珍貴的段落時,例如《如是語經》(Itivuttaka) 、《自說經》(Udāna)和漢文《法句經》。

這樣的經文非常珍貴。還有其他經文如《迦旃延經》(Kaccāyana Sutra),佛陀很清楚地說:“世界上的多數人都執著於「有」與「無」的概念”。多虧這樣即使很短的句子,我們能夠修正其他經文中的錯誤。

我們真的是佛陀的好朋友與知己嗎?還是盲目地追隨佛陀,說我們聽到的一切都是對的?如果我們想成為佛陀的知己,我們需要有一個具判斷力、鑒賞力的批判性的心。我們不能只是相信任何人說的,即使那個人是祖師。《佛陀的知己》這樣的書並非一本佛教教科書。你可以稱之為佛教教科書,但它實際上含納更多,因為它不只是解釋教導的含義,也提供了批判性的分析演示,哪部分是對的,哪部分是錯誤的記載,哪部分反應了究竟真理,哪部分只是世俗真理。我們需要學習如何使用此書以便復活佛教清晰呈現的批判性精神。

《伽藍經》(Kālāma Sutra) 記述了一群年輕人去問佛陀一個問題:“每一個經過我們村莊的宗教導師都說他們的教導是最好最正確的,那我們應該相信誰?”佛陀回答:“朋友,不要相信任何事物,即使是經文記載的或由一位著名老師教導的。你聽到的一切,都應用自己智慧而批判性的頭腦去認知檢驗,將其付諸於實踐。如果使用它時,看到自己從自己的苦難當中解脫出來,你就會清楚地明白它確實是真理,然後你就可以相信它。”《伽藍經》這樣的經很清晰地呈現了佛教是一個非常開放、智慧和批判性的傳統。如果我們將佛教變成教條性的宗教,這是讓佛陀蒙羞。我們將丟失佛陀教導的純粹,也就不能再自稱為他的知己。

一行禪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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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ich Nhat Hanh January 15, 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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