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彌禪師祖庭小故事 / 勇士的詩

勇士的詩

小時候，我和朋友們希望成爲勇士，消滅不幸和災難。我們不知道怎麽成爲勇士，所以嘗試模仿武俠小說裡的勇士。當我想到年幼時的夢想，不禁笑起來。我們緊握竹劍，重覆小說中人物的話語，但是一點也不像勇士。現在我在寒冷又繁忙的城市裡寫作，想到舊時夢想。這個世界與我們孩童時的世界一樣，還是在耐心地等待真正的勇士出現。

但昔日的勇士，他們下山去救人之前，已跟隨大師長時間習武，而我們接受的訓練，就只是一本小書《毗尼日用》和學習做飯、掃地、打水、砍柴等。我們這些學做勇士的人之中，有些還沒有學會做飯、掃地、打水、砍柴，就被迫或自己要求下山。但當我們的才能還沒全面發展，又怎能去拯救他人？我們或許認爲自己很勇敢，無法取代，甚至自稱為勇士，社會很多時候也接受這些只是看起來像勇士的人，使得那些人自以為是。他們甚至相信，如果他們不在，一切都會破滅。但當我和友人們離開芳貝時，這個世界並沒有瓦解……

Thay（後排最右）和報國佛學院的其他“勇士”。佛學院鄰近Thay的祖庭慈孝寺。

生命在耐心地等待真正的勇士。但如果那些一心想成爲勇士的人還沒找到真正的自己就去做勇士，就很危險。有志成爲勇士的人在沒找到自己之前，會冒險以世間的「武器」——金錢、名譽及權力去「打仗」。但這些武器無法保護他們的内在世界。由於恐懼和不安全感，未成熟的勇士總是讓自己忙忙碌碌。然而，不停的忙碌帶來的破壞力超過原子彈，也會像鴉片一樣令人上癮，它使靈性生命變得空虛。對假勇士而言，「打仗」比面對自己心靈的空虛更容易。他們或許會埋怨沒有時間休息，事實是，即使給他們時間休息，他們也不懂怎樣休息。現代人不懂得休息，如果有空閒的時間，他們會做無數的事情來分散精力。有些人甚至無法忍受數分鐘的空閑，他們在短暫的空閑時間打開電視或拿起報紙，什麼內容都看，連廣告也不放過。他們持續需要有東西看、聼、說，以餵養腦袋，掩蓋内在的空虛。

當我還是孩子的時候讀過一個有趣的故事，關於一名男子向朋友吹噓自己多麽勇敢。但在家裡，他却很怕妻子，甚至不敢直視她。現代的勇士就是這樣，他們以爲自己是真勇士，但如果我們能夠看到他們的内心世界，那裏一片荒蕪。當代勇士學成後下山去轉化人們的生命，卻被生活淹沒。沒有堅強的決心和成熟的靈性生活，無法降伏内在的「魔」。

《毗尼日用》是我們的「兵法入門」，是我們進入禪門時的枕邊書。這本書裡面的偈頌教導我們，在日常生活中如何專注於當下：吃飯、走路、站立、躺下以及工作。時刻返回自心並不容易，就像沿著曲折的路徑去尋找一只走失了的水牛。心就像猴子在樹上到處跳躍，你必須足夠敏捷和聰明，才能猜到猴子接著會盪到哪兒去。要射中它不難，但我們的目的不是要恐嚇或壓迫這只「猴子」，我們的目的是要知道它到哪裡了，和它在一起。這本薄薄的書，裡面的日常偈頌提供了修習的方法，教導我們如何觀察和調伏身、語、意的一切行爲。偈頌很簡單，但效果顯著。譬如，洗手的時候，我們在心裡念：

以水盥掌，當願眾生，
得清淨手，受持佛法。

我們保持清明的心和正念，連最尋常的日常活動也是聖善的：洗澡、倒垃圾、砍柴，都融合了詩歌和藝術。

Thay 喜歡親自下廚，生活中的每一刻都是修習正念的時刻。

禪，不只是禪坐。即使你面壁九年，禪坐也只是禪修的一部分。禪坐只是修習的開始。在做飯、洗碗、掃地、打水或砍柴時，你深深地安住於當下時刻。我們不是為了有東西吃而做飯，不是爲了有乾淨的碗而洗碗。我們是爲了做飯而做飯，洗碗而洗碗。我們的目標不是摒棄生活瑣事而做有意義的事，洗碗和做飯就是成佛之道。

法國梅村的禪修者在“快樂農場”享受有機耕作。

成佛不是來自禮拜和長時間禪坐。禪是進食、呼吸、做飯、提水以及刷洗廁所，把身、語、意的每個動作融合正念，照亮每一片葉子、每一顆石子、每一堆垃圾，每一條帶領我們的心回家的路。只有掌握了做飯、洗碗、掃地、砍柴藝術的人才能夠笑對世間的武器：金錢、名譽及權力，才有希望下山成爲真勇士。這樣的勇士能夠經歷成功和失敗，而不隨波逐流。事實上，很少有人能認出他是一名真勇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