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禪師開示 / 晴天雨天

我們知道，即使有些日子刮風下雨，狂風暴雨，但我們仍然堅信天空的蔚藍仍在某處。我們安心，相信無論如何，蔚藍天空總會回來。法國人說：après la pred la beau temps 雨過天晴——雨後天一定會放晴。

有時候，我們的心非常清澈，猶如藍天萬里無雲，我們感到非常幸福，與師兄弟姐妹一起禪行，感覺到人生的幸福。我們的心無比平靜、心胸開闊，猶如藍天一般有許多空間、自由。

我們之中誰都曾有過如藍天一般的心情。那些時候我們感覺身心非常輕鬆，我們微笑，讓自己開心也為別人獻上快樂。在這樣的日子，如果我們有修習正念，我們的幸福將會加倍，三倍、十倍、百倍地增加。我們的幸福會增加，也使我們周圍的人的幸福擴大。因此我們要善用心清澈如藍天無雲的日子。在這些日子修習使我們的幸福增長，就如大晴天時我們將衣物、棉被、書籍等拿出來曬，把它們曬乾。

但也有時候，我們的心並不清澈、自在，我們的心如多雲的天空，就像今天的天氣，我們擔憂、煩惱、愁苦。我們的心滿天烏雲，天空的蔚藍色不見了，只見烏雲，東邊也是烏雲、西邊也是烏雲，北邊也是烏雲、南邊也是烏雲。天空的蔚藍色不為我們而在，我們心也一樣，偶爾會烏雲密布。很多時候，那不是憤怒，也不是絕望，只是非常平常的狀態而已，就是沒有幸福感，只是有點憂愁鬱悶，而很多時候也無法確定是否真的是擔憂、鬱悶，也不知道那不是痛苦，我們只知道那不是幸福。但至於是不是痛苦，很難確定，我們的心就是如此時常悶悶不樂，沒什麼光彩，沒什麼幸福，有時候那是一點輕微的擔憂，一點輕微的煩惱。

就如越南詩人春妙說：

今天天高雲淡，心微微愁，不知來由。

心只是這樣愁悶，不清澈。天高雲淡還如此，何況是像天要塌下來的日子？當我們落入這樣的心態時，我們該如何修習？那些時候，我們的心一點歡愉光明都沒有，反而是幽幽暗暗的。我們有點愁悶、枯燥，我們知道，讓一天這樣鬱鬱悶悶地過去是一種浪費，我們想離開那鬱悶的狀態，找回晴空萬里的日子中的蔚藍天。那麼我們應該怎樣做？

當我們落入這種狀態，雖然不是很痛苦，但實在沒有一點快樂，只是有點擔憂、有點鬱悶、有點賭氣。沒有什麼令我們很痛苦，我們有足夠智慧，明白這些幽暗的心態遲早會過去，遲早也會找回心靈的蔚藍天，但我們仍然覺得有點可惜，仍不知為何這種輕輕的，鬱悶、擔憂、怒氣仍然跟著我們。我們到外面修習行禪，我們內心有個意願，該如何立即將這些烏雲一掃而空，讓蔚藍的天空回來。

經典裡，佛陀教導一種修習方法稱為「換木釘法」。當我們生起一個我們不喜歡的心行，我們可以用其他心行來代替它。猶如當木匠發現連接兩塊木板的釘子已經腐壞，木匠用新的木釘將舊的木釘打出，用新的木釘把兩塊木板釘在一起，這就是換木釘法。

我們的心行也一樣，當我們有煩悶的心行，我們可以換釘子，意思是用一個較為愉快的心行替代，這完全可以做到，因為，這個煩悶的心行之所以顯現出來，是因為愉快的心行仍未顯現，現在我們想辦法讓愉快的心行顯現，代替煩悶的心行。這個修習方法，我們可以自己做得到或者，一位師兄可以幫我們這樣做，或者一位師弟、師妹、師姐也可以幫助我們這樣做。他/她來到，幫助我們離開那煩悶憂慮的狀態，那人如清晨小鳥一般清新，來到我們身邊握着我們的手，帶我們離開那幽暗的心情。

自然的，藉由僧團的力量，藉由同修的陪伴，我們能出離心靈幽暗的狀態，或者我們也可以自己修習，我們可以自己修習換釘法，因為我們有經典、禪故事、禪詩、修習方法，幫助我們讓內心積極的心行顯現出來。這就是換釘法。如人們看電視時，看着一個非常無聊的頻道，無聊到無法忍受，他們便起身去按一個按鈕，換到其他頻道，那就是換釘。我們的心也有很多頻道，我們的心有51個頻道。在我們心中，若不喜歡這個頻道，我們就換其他頻道。這只是修習的問題而已。現在人們發明了遙控器，不需要起身去換頻道。不管坐着、躺着，只要按一個按鈕，這個頻道就消失，另一個頻道出現。

身為修行者，我們不需要用遙控器。身為修行者，我們的心一直在那裡，我們可以用呼吸來直接接觸我們的心，我們可以修習換釘法，就如人們換電視頻道。我們可以自己修習，或請一位同修幫助我們這樣做。兩種方式都很好，但是今天Thay想說修習的另一方面，就是我們不去換頻道、換釘子，而是讓它在那裡，留在那個頻道。因為，想要立刻換頻道這個想法，有時也會產生消極的作用。

我建議另外一個修習方法，當我們有一個煩悶、擔憂、不快樂的心行時，請擁抱該煩悶、擔憂的心行，別急着找辦法將它趕走或將它換掉，請擁抱它，然後問它：「我的心行，你是痛苦嗎？你是我的敵人嗎?你是我的痛苦嗎？我的小小心行，你是不是我的敵人？」問這樣的問題。我們別像敵人一樣對待它，也請別急着想辦法要推開它，相反的，我們將它擁入懷中，請它留下來。我小小的煩惱心行啊，我知道你在那裡，請留下跟我玩一陣子。你是否真的是我的痛苦呢？

我們有另外一種看法，我們有煩悶、愁憂的心，是非常平常的事，就如天空，有時晴空萬里蔚藍無雲，有時烏雲密布，也是平常的事。我們為何需要過度擔心天氣的事呢？

外在有天氣，我們心裡也有天氣。當老天爺令天氣變來變去，我們說老天爺喜怒無常，跟人一樣。有人說人常常喜怒無常，但老天爺也是這樣喜怒無常的。

越南詩人阮丙有一詩句：

人們說午後下雨、早晨放晴
但連老天爺也會改變的，
老天爺也像人一樣喜怒無常的

如果老天爺有時晴空萬里，有時烏雲密布那麼，我們為何不允許自己有時蔚藍，有時有烏雲？因此，有一個煩悶、擔憂的心行是很正常的，我們要接受它，並與之共處·，與之微笑。我的小煩悶心啊，我知道你在那裡，it’s okay。我們要與這樣的心態幸福共處，此時，煩悶擔憂的心行確實存在，是真實的。但多加了的，是我們的修習，我們對這個心行有新的態度，我們擁抱它，與之為友，與之親近。自然的，它變成非常舒服。那個小小的痛心、小小的憂愁、小小的擔憂變得非常舒服。這是非常重要的事，別以為真正的幸福是所有痛苦的消失。若我們這樣認為，我們並未真正了解幸福是什麼。我們無須把所有痛苦推開，要所有的痛苦離開才感到幸福。不，即便我們內心仍有痛苦，我們仍然可以幸福

猶如我們當園丁時，若我們是一位好的園丁，用有機耕種法來種植，我們便知道我們的園子一定有花，也有垃圾。有花必然會有垃圾，好的園丁不會將垃圾拿去燒掉或者丟掉。好的園丁會留下那些垃圾，做成肥料，肥料將使園子裡的樹木更加茂盛。